魂牵梦绕天堂寨

无论今生漂泊何处,有一座山峰,如同我人生航海中的灯塔,维系着我,令我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尽管从小到大多次攀登,但每一次在它肌肤上爬行,总如朝圣的信徒,充满了膜拜、敬畏和虔诚。它不声不响,我却感受到它的威严大气;它不摇不动,我分明见识到它雷霆万钧。一直想写它,却又迟迟不敢动笔。就像心底暗自喜欢一个人,越喜欢,却越躲闪;越盼望,见到时又不知所措。它,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天堂寨。

逶迤千里的大别山,在我家背后凸起一个尖(1729.13米),名曰天堂寨。一山分鄂皖,三县共春秋。它像一把撑天的巨伞,为英山、罗田、金寨三地百姓遮风挡雨。

从小蜗居在大山中的我,只能望见四面的群山和头顶的天空。但也因此锁住了我对家乡山水的热爱和专一。生命中第一次离开家最远的地方,就是小学春游爬天堂寨。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走进天堂寨。尽管那时只是停留在概念上对它的认知,却从此拉开了我天堂寨情结的序幕。母亲天没亮就起床掌灯,和面烙饼。摊一壶凉茶,为我准备爬山带的中餐。并一再重复着昨天的叮嘱,俨然一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出远门阵势。登天堂寨就是出远门,这也成为了我延续到今的天堂寨情结之一。只是凉茶以后就不带了,天堂寨上的龙井里有我们山里人天然的“矿泉水”。


那时的我还不会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来形容登顶的豪放,但登上寨顶的我,却望到了大山那边还有人烟,天外还有世界。眺望着远处的群峦,我不禁忧伤地想着那里是否也住着一个和我一样的懵懂少年,他是否也像我一样渴望外面的天空。我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会无端地生出这般忧伤。但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注定是要走进它的世界。是它,给了我第一次人生的高度,启蒙了我对生活的遐想,赋予了我大山的灵秀,在冥冥中不知不觉地影响着我。

有了第一次登天堂寨的经历,我就骄傲地引以为荣。表姊妹们来了,那时家里穷,母亲拿不出像样的吃食,天堂寨就成了家里的大菜特产了。我自豪地带领他们上天堂寨,就像是去自家的私人公园似的。一路上我得意地解说着:那成片成片的有着婀娜身段,开着大朵淡红花瓣的叫野牡丹(云锦杜鹃),山顶巨石下冒出的一泓清泉叫龙井,经年不竭。啜饮一口 ,唇齿生津,沁人心脾。那泉里的蝌蚪大冬天还在水里游呢。更神奇的是,山顶那边同样高处竟也生一巨石,巨石下面竟也有一口泉。它们是姊妹泉、红军泉。那巨石底下钉进去的是桃木桩,轻易敲打不得的,那是山下村民为保一年收成,天干求雨用的。你只要一敲,响晴的天立马就会乌云密布,下起雨来。直惹得表哥表姐们欲试不敢。那残存的石头房子,是当年解放军住的营房。瞧,那墙上的小洞就是用来射击的……

表姊妹们个个已是瞠目结舌,唏嘘不已。这时天堂寨已俨然成了我得意的杰作,拿得出手的玩具,为我遮掩了许多家贫的窘迫。好比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偷了底气,非要做一个富甲天下的人。

如果说天堂寨是我童年的玩伴,长大后再登天堂寨觉得它像一个伟大的母亲。它用它的辽阔壮美、宽厚慈爱的胸怀塑造了我的灵魂;它用甘洌的清泉养育我的生命;它把松涛的私语、山泉的叮咚谱写成一曲名叫天籁的乐章,教我传唱;它收聚山涧的云海、春天的艳丽、盛夏的墨绿、秋日的金黄、冬的圣洁为我织就四季衣裳;它采来林中的仙果、溪涧的野菜为我烹饪绿色大餐。

天堂寨又酷似严肃的父亲。它把它的巍峨、伟岸传承给我作人生的标杆。那甘守贫瘠,挺拔于岩畔的青松,是它要求我的品格。那屹立的巨石,刚毅执着,是它赋予我做人的脊梁。它教会我山的儿子要有山一般的坚强与担当。

而今再上天堂寨,心里多了一份从容。好比是在阅读一篇不厌的名篇,懂得去细细品尝。山,不只是用来攀登的,还要学会沾染它的灵秀。在一步一步的攀登中去历练人生,耕耘风景。及顶,而获长烟一空,放眼千里,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览物之情,叹为观止。俯瞰江淮,那毫无遮挡的开阔,无不强烈地涤荡着你的胸怀。往日的负重,在这里清零,瓷实的主峰蓝刷新出一个全新的自我。远眺峥嵘的群峰,在天边起伏如踊跃的兽脊,浩浩荡荡,横无际涯。不禁令人解禁开怀,激扬文字,自信人生两百年。”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胆略油然而生。杜甫登一千五百余米的泰山就敢小天下,如今站在这高出泰山近两百米的天堂寨顶,又何尝不让人学会放逐世间纷争的名利,回归这恬静致远的大自然呢?

而今再上天堂寨,直觉回到了久别的乡下外婆家。这里镌刻了太多的童年的记忆,一切还如过去,谙熟亲切。不会因岁月的更替而变迁,让你失望。它仿佛是在专为你守候,古旧的城墙,逶迤的山脊,儿时坐过的石头,崖畔的苍松……一迹一景皆是旧时模样。时光在这里静止,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一股寻根接纳的况味触景而生。此时,淡淡的忧伤会爬满心房,眼角会有泪意,在这寨顶的风中。

今天的天堂寨已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它美在深山有远亲。蓬勃的旅游业让它从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家碧玉一举变成了名躁世界的大家闺秀,是旅游的打卡地,避暑的天堂。

我又能留下它什么呢?所幸因工作三天两头会登临它。这每一次攀登,不管多累,不管是昨天刚走今天又来,我都会不厌倦地沿着山脊认认真真地走一遍,我总想把它统统装进我记忆的围栏。我怕当我老了,腿脚走不动了而去后悔当年的懒惰。

我的心早就皈依于它了!我对它的爱恋一发不收!每登它一次,就中一次它的”毒”。如今,我已成为一个瘾君子,找不到解药了。我心甘情愿地就这么”毒”下去,活在它酿造的”毒”中痛苦并快乐着。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永相随!

(文字:张翅飞     图片:石峰    编辑:毕倩)

(作者:张翅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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